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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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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虛。

珠珠最近非常郁悶。

這事還要從那天晚上說起, 就是她私藏粉色小藥丸暗搓搓想鳥王硬上弓的那天,當時褲兜裏的小藥丸慘被拆穿,她心情一下烏雲罩頂,但就在她以為沒戲的時候, 美麗菩薩突然把手搭她心口。

他把手, 搭在, 她心口。

這是什麽意思?這是甚麻意思?!

珠珠呆掉之後,幾乎當場竄起來

——天啊, 老天有眼!菩薩開竅了!向來淡漠無欲無求的老婆終於被她打動了, 都主動起來了?!

小王八鳥差點螺旋起飛,但就在她興奮要扯了衣服變成色鬼妖怪撲上去大聲喊老婆別客氣請盡管隨便摸摸的時候, 美麗菩薩忽而又輕緩把她推開。

然後菩薩看著她,突然問她:“你可有過心儀之人。”

珠珠當時就是一懵。

這完全不像平時菩薩會問出來的話。

珠珠對他的反常很納悶, 然後就像每個被老婆抓住拷問的風流鬼, 在心裏陷入萬分艱難的掙紮。

問題來了, 是說實話呢, 還是不說實話呢。

摸著良心說,珠珠其實是想說實話的。

但是菩薩老婆太淡泊了,他現在本來就對她怪冷淡的,要是她說了實話,他發現她以前喜歡過別人, 會不會覺得她對他不是真愛、會不會覺得她也可以喜歡別人, 對她更疏離冷淡了?

——珠珠不憚以最大的疑神疑鬼懷疑修無情輪的人,畢竟她爹就是她活脫脫的先例, 當年她爹清清白白一只鳥, 為了追到她娘, 都用了整整八千年啊!而她呢, 她都可以被稱為蘇家鳥眼裏的敗類了!她居然都換過三個老婆了,她們北荒蘇家代代忠犬舔鳥,她都堪稱忠犬舔鳥裏面的浪蕩風流鬼了,她要是再不裝相一點,美麗老婆會不會甩了她、會不會被氣跑?

那可絕對不行!

珠珠抖了抖,一狠心,昧著良心用力搖頭:“沒有!”

“我在這個世上只喜歡過你。”

沒錯,鳥要懂得說話的藝術

——九重天過去的情情愛愛,關她凡間的珠珠鳥什麽事!

“我超喜歡你,真的,你是我心裏唯一的老婆。”

珠珠努力睜大眼睛,力圖讓裴公子看見她的天真無辜可愛可別再問她了。

裴公子望著她,並未言語。

形容一個人深沈往往會說不辨喜怒,但真見到了才知道,這尊菩薩才是真的神容靜泰、心如深海,哪怕已經那樣鐵腕老辣的秦雍王和他比起來,都要算個鮮靈的活人呢。

珠珠被他靜靜望著,不由更心虛,強作鎮定說:“幹、幹嘛?”

“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珠珠大聲說,揪著他的手就想來拍拍自己心口:“快,快來摸摸我鮮紅的小心肝,都在砰砰為你跳呢。”

說著不要臉的話耍著臭流氓,珠珠厚著臉皮正想趁機一口氣幹掉之前沒幹完的事,裴公子卻已經把手收回去了。

他凝神看了珠珠一會兒,不知為什麽,那眼神叫她當時後腦勺涼涼的,像大冬天被剃了頭發直漏風,涼颼颼的。

裴公子沒有再說什麽,他收回視線,清淡道:“睡吧。”

“……”

珠珠承認當時被震到了,也心裏發虛,難得沒敢放肆,老老實實蓋著被子躺平睡覺了。

然後接下來的日子,菩薩老婆對她的態度好奇怪啊,他好像更冷淡了,不怎麽和她說話,但其它也如常,她夾他的菜往他懷裏撲晚上偷偷鉆他的被子,他也不管她,就又好像其實…也沒什麽變化?

珠珠一度忍不住懷疑秦雍王是不是對裴玉卿說了什麽,但也沒道理啊,秦雍王要是真敢對裴玉卿說“我看上你媳婦了快讓給我”,裴玉卿再溫淡的脾氣能不發火?他還能放秦雍王離開讓秦雍王去平定什麽膠東王函谷關?他不得——

——好吧,她其實想象不出裴玉卿這樣的菩薩會做什麽,但肯定不可能當沒事人一樣是吧,他又不是泥巴捏的!

珠珠真的很邪門,但又莫名心虛,沒敢再搞什麽小動作,小鳥更使勁搖尾巴圍著裴玉卿打轉,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但裴公子突然變得很忙,局勢好像變得更亂了,他時常去前院議事,珠珠在書房裏看見過前所未有多的生面孔,沒見過的文臣武將、還有那些身穿紋著各式諸侯家徽衣袍的幕僚和親信……

珠珠感到茫然,又有點說不出的煩躁郁悶,這種心情在官邸裏看見燕煜的時候到頂峰。

“燕煜?!”珠珠想都沒想就掏劍砍他,怒吼:“——你居然還敢來!!”

燕煜已經全變了身人模狗樣的裝束,他一身大紅雲羅妝花緞的朝蟒曳撒,腳踏墨雲靴,腰系鸞帶,那雙袖斕的蟒紋色澤之華美艷麗,在陽光下崢嶸到幾乎擇人而噬。

周圍人大驚失色。

燕煜側身避開劍鋒,一手用力扣後劍刃,餘光就見劍尖重重砸在地上,“嘭”地一聲生生砸穿三四塊合縫緊咬的厚青石磚,霎時碎片迸濺,足鑿入地面數寸有餘

——這小畜生,還真要劈了他!!

“……”

燕煜剎那額角發緊,顴骨咬得輕微嘎吱作響。

旁邊宮人才反應過來,魂飛魄散去攔:“姑娘!姑娘這是作甚!這是新任的中南督指揮使厲寒厲大人。”

——這傻叉居然還混成中南督指揮使?!

“是嘛。”珠珠斜眼打量燕煜,突然裝模作樣驚呼:“天啊,可我怎麽記得這位不是個公公嘛,上上次見面,他還對我自稱“咱家”呢。”

燕煜:“!!!”

燕煜臉色瞬間變得可怕無比,看著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抽皮拔骨。

“不會吧,不會被我說中了,真是燕公公啊。”珠珠滿眼惡意掃一眼青年指揮使華鸞系帶下曳撒蓋住的褲子,故意假惺惺道:“哎呀,真少那麽點東西啊,那可真好,多輕便啊。”

燕煜:“……”

小鳥信誓旦旦:“有些龜孫就活該少東西。”

小鳥信口雌黃:“也是我當年年少無知,我要是早學會這門手藝,早就能幫有些人割以永治。”

小鳥喪心病狂:“不過我現在也可以哦!我可以立刻幫你再割幹凈,給你直接割成平的,保準幫你徹底解決一切煩惱!”

燕煜:“……”

小鳥張嘴還要再,男人忍無可忍怒吼:“好了!”

“好你個爹!”珠珠變臉勃然大怒:“敢對我大呼小叫,給你臉了!今天就弄死你!”說著反手揮劍就再砍他。

燕煜哪裏敢生接這小畜生的劍,往旁邊一閃,一把抓來個小內監就擋到她劍下,果真下一刻就見那氣勢洶洶的劍鋒猛停在面前。

小鳥怒呸:“日你祖宗!姓燕的你要不要臉!”

她若是能劈下來,燕煜還當她長了本事,結果還是改不了心慈手軟的臭毛病,沒出息的鳥東西。

燕煜冷冷把那剛反應過來露出驚恐表情的小內監甩開,她還要砍他,他一把攥住她右肩頭,擰著濃眉厲喝罵道:“夠了,少犯渾!你不想知道裴玉卿在哪兒?”

少女喊打喊殺的動作一頓。

掌下的肩頭圓潤纖細,明明最是一身叛逆骨頭的少女,偏偏蒼天瞎了眼,偏給她這樣一副柔軟細膩的皮囊,春團粉脂一樣裹著。

燕煜動作滯住,原本滿心的怒意,心尖忽而不可自抑微微一蕩。

他以前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重欲的人,直到他懷著滿腔野心抱負潛進長安學宮,卻被這只色欲熏心的小王八鳥看上。

他那尚且青澀的少年時代,他曾經骨子裏所有的禁欲、克制、孤傲、深沈、冷漠,都被她興高采烈橫沖直撞砸個稀巴爛。

燕煜腦子裏無法自控地浮現某些幻想,下一刻,手臂劇痛,少女小獸一樣擡起頭來,狠狠掰著他的手臂兇狠喝問:“你什麽意思?裴公子怎麽了?”

燕煜手臂裂骨般地痛,但那不及半點他胸中的怒恨,妒火與殺意像滔天的烈火,幾乎瞬間沖燒過他所有的神志

——好一個裴公子!

她嘴巴裏吐出的稱呼那麽自然,她一聽那人的名字就像被戳中了尾巴的貓,激動緊張得不得了。

和他在一塊的時候,她可從沒有過這樣的作派!

她每每嫌他這裏那裏不好、她嫌衡道子年紀大管得多,他們在她眼裏都是湊合的東西,她嫌東嫌西、愛答不理,現在碰上梵玉卿,她就剎時變了一張嘴臉了!

燕煜本不想再與她吵起來,可那妒火怒恨太烈,沖得他幾乎頭昏腦脹,甚至又沒忍住陰陽怪氣森鷙冷笑:“蘇珍珠,我看你就是欠得橫,人家瞧不上你,你還厚著臉皮恨不得狗皮膏藥一樣黏上去。”

珠珠一拳狠狠砸在他眼窩上,中氣十足:“老、娘、樂、意!”

“幹你屁事!臭傻叉。”小鳥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滿臉不屑,挺直胸膛超驕傲說:“我就願意給我的美麗老婆做舔鳥,我老婆多好,誰也比不上他,舔老婆是一種快樂。”她呸一聲,囂張嘲笑:“呵,我跟你說這些幹嘛,浪費時間,你怎麽會懂,沒唧唧的鱉孫。”

“——”燕煜的臉綠了。

珠珠還要再罵他,燕煜胸口劇烈起伏幾下,冷笑道:“是嗎。”

他聲音陰惻惻:“那你現在就該去春香花日樓看看,看看你的好公子在享什麽美人春恩,芙蓉花色。”

珠珠一下皺起眉:“你在放什麽屁。”

燕煜去抓她掰著自己手臂的手,不等他碰到她,她就像嫌棄什麽臟東西一樣趕緊先松開手。

男人伸出的手一頓,骨節分明的手背猛地繃緊,又忍耐地松開。

小鳥一無所覺,還擰著漂亮眉毛、機關槍一樣噠噠地威脅:“你現在是誰的人,來嵐城做什麽?你又想搞什麽事,我可警告你,裴公子要是再出什麽事,我都算在你頭上!”

青年英俊的督指揮使陰沈沈把手收回來,整了整自己松散褶皺的曳撒衣擺,重新恢覆冷靜自持的模樣,深棕鷹眸乜她一眼,冷笑:“你不用在這裏費事,我不是為了裴玉卿來的,我也不會對他做什麽。”

“中南王是膠東王同母的兄弟,如今膠東王稱帝,秦雍王親征討伐,嚇得他魂飛魄散,來求你的裴公子從中說和。”英俊的督指揮使忽而怪笑一聲,盯著珠珠,像獅狼沈沈盯著獵物,緩緩道:“天下皆知,中南王膝下有個名動天下的義女,正值妙齡,生得如花似玉,打小養在佛寺,靜嫻雅淑、生有慧根,精通佛家義理、又談得一手失傳的好瑟藝,中南王此來就是有意將這愛女獻給大公子,你猜猜,你的好公子崇尚佛法,願不願意在身邊收個這樣紅袖添香的美人,日後談琴論經、焚香煮茶,可算得逢知己。”

珠珠:“……”

珠珠:“———”

話音剛落,燕煜眼看著少女一呆,瞬間頭頂冒煙,像要當場炸掉。

她咬著牙齒瞪他,燕煜不看都知道她腦子裏在想怎麽把他大卸八塊,但這裏都是凡人,眾目睽睽,他是光明正大踏入官邸的客人,她再討厭他,也不能把他如何。

少女像鼓著大眼睛的金魚,森森瞪他半天,不甘心地指著他罵一聲“你等著——”,扭頭跑走了。

燕煜久久看著她活蹦亂跳的背影,半響冷笑

——沒心肝的小畜生。

英俊鋒厲的青年望著她的背影消失,神容逐漸收斂,重新變成平日深沈冷漠的模樣,揮臂猛地一掃披風轉身大步離開。

·

珠珠一路跑到春香花日樓。

珠珠對於摘到裴公子這朵真高嶺之花,其實一直有點癩蛤蟆亂啃天鵝的心虛,畢竟裴公子是個高雅的人,但凡長眼睛都能看出的清華典雅講究人,而珠珠自己呢,她也心裏有數,是個連低俗見了她都得喊爸爸的大低俗人。

靠著死纏爛打撒潑爬上美麗菩薩的床榻,小王八鳥一向很有危機意識,嚴防死守,步步為營,就生怕哪天裴公子跑掉。

要只是漂亮的小姐姐,她一點都不擔心的,美麗菩薩肯定不是個好色的人,但那什麽中南王的女兒怎麽有那麽多才藝!又懂佛法,又會彈古瑟,還端莊嫻靜淑雅——可惡!她聽著都有點流口水,如果菩薩看到了人家,才發現知己應該是那樣的,而不是動不動爬床的色色小鳥……

那可絕對不成!

春香花日樓張燈溢彩,門前車馬如流,珠珠像個推土機莽橫橫撞開兩個華服賓客,在人家震驚隨即化作驚艷的眼神中自顧自往裏跑。

“姑娘!”

“姑娘,您怎麽來了。”

大堂裏把守的兵衛和宮人都認得她,猝不及防震驚不已,連忙喊她紛紛來追她,小王八鳥一概不理,一雙小細腿撲騰得飛快,沿著樓梯往上跑。

一般宴請貴賓都在頂樓,珠珠直接往頂樓跑。

珠珠一口氣跑到頂樓,就看見沿著長廊兩列把守的禁軍,長廊盡頭門室大敞,有蕭瑟歌舞聲從內室傳出,隱約可聽見許多客人的稱讚笑聲。

“蘇珍珠?”

珠珠扭頭看,看見旁邊另一間屋中坐著十幾個衣著華麗的貴族少女,碧華站在瓊犀身後,倆人都滿臉吃驚,碧華瞪大眼睛看她,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你病了呢。”

珠珠視線往裏面斜掃一眼,哼笑:“你別是以為我死了吧。”

瓊犀對上她的視線,像被兇悍可怕的怪物盯著,曾經的記憶湧上腦海,剎時渾身泛涼、腦海空白,之前的怨恨嫉妒一點泡都不敢冒,下意識瑟瑟發抖低下頭去。

“你…你少廢話。”碧華也害怕,硬著頭皮跑出來,拉住珠珠低聲說:“你可別說我沒跟你說,大公子在裏面宴請中南王,中南王特意帶了個義女,可是個美人呢,現在就在裏面彈瑟。”

珠珠豎起耳朵聽,果然聽見那邊屋裏舞樂聲暫停,轉而傳出裊裊幽雅的瑟聲。

“我還說呢,這種事你聽說居然沒跟過來。”碧華自顧自說:“你這小氣鳥,還能讓別的女人跑去大公子面前獻殷勤,不是病了還是什麽。”

珠珠:“……”

小鳥頓時滿臉烏雲。

“!”碧華看著她,驚呼:“不是吧!你居然沒聽說?”

“——我聽說了!”珠珠才不承認,惱羞成怒:“我之前有事忙,現在才跑過來!”

“真的假的?”碧華還有點懷疑,上下打量著她下意識說:“你不會和大公子有矛盾了吧,你是不是幹什麽壞事,惹大公子生氣了,才——”

珠珠心裏小鳥跳腳

她怎麽知道!最近漂亮老婆對她就是不冷不熱奇奇怪怪——難道是那天的小藥丸?他就那麽不高興,這麽久了還不肯和她和好。

珠珠心裏嘰嘰喳喳亂罵,但不管怎麽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過去宣誓主權,她才不要漂亮老婆聽別人彈什麽瑟講什麽佛經。

珠珠推開絮叨的碧華,徑自往長廊盡頭的房間跑去。

剛跑到門邊,就見杜讚一身薄甲手扶佩劍,正在門口守門,看見珠珠,他眼睛瞪大,下意識想張口說什麽,珠珠已經不耐煩推開他,猛地推門就往裏闖。

人面獸心的小王八鳥邊跑,邊用恨不得把樓震塌的大嗓門,中氣十足大喊:

“裴哥哥!好相公!好哥哥——有這種吃宴的好事,怎麽不叫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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